励志一生

莫言:此刻最想念的人,是我的母亲

时间: 2021-03-24阅读:

  莫言:此刻最想念的人,是我的母亲

  文/莫言

  我出生于山东省高密县一个偏僻落后的乡村。5岁的时候,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艰难岁月生活留给我最初的记忆是母亲坐在一棵白花盛开的梨树下,用一根洗衣用的紫红色的棒槌,在一块白色的石头上,捶打野菜的情景。绿色的汁液流到地上,溅到母亲的胸前,空气中弥漫着野菜汁液涩的气味。那棒槌敲打野菜发出的声音,沉闷而潮湿,让我的感到一阵阵地紧缩。

  这是一个有声音、有颜色、有气味的画面,是我人生记忆的起点,也是我文学道路起点。我用耳朵、鼻子、眼睛、身体来把握生活,来感受事物。储存在我脑里的记忆,都是这样的有声音、有颜色、有气味、有形状的立体记忆,活生生的综合性形象。这种感受生活和记忆事物的方式,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我小说的面貌和特质。这个记忆的画面中更让我难以忘却的是,愁容满面的母亲,在地劳作时,嘴里竟然哼唱着一支小曲!当时,在我们这个人口众多的大家庭中,劳作最的是母亲,饥饿最严重的也是母亲。她一边捶打野菜一边哭泣才符合常理,但她不是哭泣而是歌唱,这一细节,直到今天,我也不能很好地理解它所包含的意义

  我母亲没读过书,不认识文字,她一生中遭受的难,真是难以尽述。战争、饥饿、疾病,在那样的难中,是什么样的力量支撑她活下来,是什么样的力量使她在饥肠辘辘、疾病缠身时还能歌唱?我在母亲生前,一直想跟她谈谈这个问题,但每次我都感到没有资格母亲提问。

  有一段时间,村子里连续自杀了几个女人,我莫名其妙地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那时候我们家正是最艰难的时刻,父亲被人诬陷,家里存粮无多,母亲旧病复发,无医治。我总是母亲走上自寻短见的绝路。每当我下工归来时,一进门就要大声喊叫,只有听到母亲的回答时,中才感到一块石头落了地。有一次下工回来已是傍晚,母亲没有回答我的呼喊,我急忙跑到牛栏、磨房、厕所里去寻找,都没有母亲的踪影。我感到最可怕事情发生了,不由地大声哭起来。这时,母亲从外边走了进来。母亲对我的哭泣非常不满,她认为一个人尤其是男人不应该随便哭泣。她追问我为什么哭。我含糊其词,不敢对她说出我的担忧母亲理解了我的意思,她对我说:孩子吧,阎王爷不叫我是不会去的!

  母亲的话虽然腔调不高,但使我陡然获得了一种安全感和对于未来希望。多少年后,当我回忆母亲这句话时,中更是充满了感动,这是一个母亲对她的忧忡忡的儿子做出的庄严承诺

  活下去,无论多么艰难也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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