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特特
一次活动,提问环节,有位大学生抢过话筒。她问我:“如果回到十年前,你最想告诉那时自己的话是什么?”
现场爆发出一阵笑声,但我没说完——“可十年前的我是应届毕业,即便有买房的意识,也没有足够的收入,所以,如果我能回到十年前,给那时的自己一句忠告,一定是‘别把时间浪费在坏情绪上。’”
笑声渐渐止住,阶梯教室一片肃静。我对着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如对着十年前的自己,回顾。
十年前,我研究生毕业,在北京做一份出版社编辑的工作。看似体面,实则压抑,老牌国企的暮气,如单位的长廊一样,每天下午四点,唯一的光源只有走廊尽头的一扇窗,灰尘在阳光下舞蹈,红木地板铺上同色地毯,阴郁、深沉,而在这之上的人们闲聊着,都在等待下班、等待退休。
市场上已有的,我们在重复,不能做。市场上没有的,未经验证,也不能做。
初出茅庐的锐气在几次碰壁后,消失得近乎于无。
杂务很多,成果很少,办公室里的年轻人们常常着急忙慌地完成领导一时兴起下达的命令后,面面相觑,不知道明天又要做什么,而未来在哪里。
我还记得,每天晚上回家的抱怨。说是家,其实是我和校友张合租的小屋。
刚工作的我们都有怨气,一说起就忍不住叹气,好几次我们都流泪了,但又互相羡慕——我羡慕张在电视台做编导,做自己喜欢的项目。张羡慕我有编制,电视台迟迟拖延她的相关待遇,令她气馁。
更多时候,我们不发一言,各玩各的电脑,张看电影,我泡论坛,愁眉苦脸,焦虑着,度过一夜又一夜。
最焦虑时,我不断刷新招聘网站,看有无合适我的工作可以换。但其实徒劳,我和单位签了五年死约,作为解决户口的代价。
最焦虑时,我不断研究有关法律条令,如果违约,我需要赔付多少,研究明白也就绝望了,那实在是初入社会的我难以承担的。
最焦虑时,在外地做驻站记者的男朋友回来看我,我免不了又扑在他怀里哭了一场。
最初是安慰,而后是不耐烦,在假期结束前,他终于疑惑地问我:“你与其在这哭哭涕涕,为什么不干点实在的事儿?比如,你从前在学校时,写了那么多文章,现在呢?”
是啊,读书时,我在各式bbs上写连载,曾每天五千字,最多的一天写了一万二,连这个男朋友都是从粉丝变成恋人的。
“现在呢?”
男朋友又回驻地了。
毕业两年后,我才重新拿起笔,把一度长吁短叹的时间用来写作。一夜又一夜。
我很快在一家报纸开设专栏,继而在各式期刊上看见自己的名字,甚至等我终于可以换工作时,去了其中的一家。
心情也好多了,工作碰壁时,觉得人生没有希望时,我就打开办公桌的抽屉,看样刊样报上的名字,鼓励自己,“你还是有优点的”。
我后来竟发现,其实心情也没有必要不好,那些在本单位没有办法做的选题,只要认真、努力地准备过,用别的方式在别的单位也能开展。
“现在看来,那些抱怨、焦虑、抑郁、一夜一夜的互相吐槽是最没有用的,”我追悔莫及,“其实我这十年等于八年。如果能回到十年前,我不会把时间浪费在坏情绪上。节省那些横冲直撞、唉声叹气的日子,去做改变。越早,相信我的今天会越好。”
“可是,有时真的很难过啊,坏情绪堆积时,如何排遣呢?我们又不是木头人。”
我笑了。
“去解决问题,不知道怎么解决,就去阅读,去写,去运动,做一切可能做的事儿,找一张白纸,把能想到的、马上能操作的,列出来,一一实现,就是不能让自己闲着。做,才能改变,抱怨和哭都不能。”
那一刻,好像,十年前的自己,真在面前。